【鸦九】殊途同归(二)


  热心的人到了哪里都依旧热心。
  东离的靖远乡因干旱而发生了饥荒。
  茶寮里,听闻此事的九千胜抬起头,用一种略带期盼的眼神静静地望着凛雪鸦。
  想要不去看他那双好看的紫眸,然而被其中的光亮所摄,却是如何也舍不得挪开眼,凛雪鸦故作苦恼地撑着额角,哀叫道:“难怪刚才在外面就有种不详的预感,我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九千胜扇子一打,道:“不过是预支一些作为保镖的工钱,毕竟这一路,我为你解决的麻烦可是不少啊。”说起来,自从与凛雪鸦同行,他还真是大开了眼界,见识到了凛雪鸦在东离的“有名”程度。
  掠风窃尘,用他自己的话来形容就是“沐浴在月光仍然不见踪影的人”,却是走到哪里都能遇到仇人。
一个说不出好坏的盗贼,黑白难辨,但想要他命的人却是一顶一的多。也不知他是偷了些什么,能让一些东离还算有名的人对他不死不休。当然,其中以恶人居多,这也是九千胜觉得他黑白难辨的主要原因。
  凛雪鸦哀哀叹道:“可你这工钱也太贵了些,我以为我已经够有钱够会花钱了,可我没想到,不过才一年,我就快被你逼到干回老本行了。”话虽这么说,每次九千胜需要他出钱的时候,他是一次也没拒绝过。
  以一己之力来赈灾救人,这也得亏是凛雪鸦这样的大盗,换了其他人,那是一次也吃不消的。当然,这要是换了其他人,也不可能这么慷慨大方。毕竟,作为一个盗贼,凛雪鸦还是有很多方法可以慷他人之慨的。
  虽然出身尊贵,声名显赫,九千胜却不是那种顽固不化的守旧之人。不仅如此,对于凛雪鸦的“老本行”,他甚至生出了浓厚的兴趣,很想有机会能近距离观摩一次。但当他表达出自己这个愿望的时候,凛雪鸦却是用一种不怀好意又兴味盎然的古怪眼神看着他,然后意味不明地道:“你一定会见到的。”
  当时,九千胜也回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期待之至。”
  两个人像在你来我往的打着机锋,又像在说着什么心照不宣的密语。
  至于九千胜是不是真的知道凛雪鸦要做什么,凛雪鸦又是不是真的知道九千胜在想什么,那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在那之后两个人都是再没提过这些,他们的关系突飞猛进,像是变成了很要好的朋友一般,同行同住,甚至有的时候,不必言语,只要一个眼神便能知道对方想要表达什么。
  如此合拍,感情便也如水到渠成了一般,日益升温。
  “那就辛苦你再干几次老本行了。”对于凛雪鸦的抱怨,九千胜非但没有给予半分的同情,甚至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在听到大旱饥荒的消息之后,九千胜便坐不住了。此时,他与凛雪鸦已经行走在了去靖远乡的路上。
  “听说那里的乡绅把粮食囤积在手里,只等到现在高价卖出呢。”凛雪鸦把烟杆在指间转了一圈,半阖的眼里闪过一道暗光。
  九千胜皱了皱眉头,道:“那便先去找他们吧。”
  找到了问题根源,那事情就好解决了。
  来到靖远乡,见到那批联合起来抬高粮价的乡绅时候,九千胜满以为自己的要求会遭到这些人拒绝,却不想这些人竟然出奇的好说话,面对他的时候,那目光灼热得,就好像是守财奴看到了闪闪发光的金子。
  虽热切,却让人不甚舒服。
  “我与我这位朋友想买你们手里的粮,不知现在乡里的粮价是多少?”九千胜开门见山直述来意。
  那为首的乡绅脸上堆着笑,眼睛却是不自觉地眯了眯,内中飞快的闪过一丝不耐,却是很快的压了下去,他不伦不类地拱了拱手道:“若是其他人来问,这粮价说不得得抬一抬,毕竟我们也要吃饭不是。可您是剑圣,是东离剑法最高名声最响的人,那我们也只好……吃点亏,一斗百钱了。”
  九千胜沉吟了一声,斗米百钱,是别处市价的四倍,但于旱灾饥荒之地,却也在情理之中,何况,这价钱与凛雪鸦之前探听到的斗米千钱更是相去甚远。
  “好,那明日便请诸位开仓放粮了。”说着九千胜便把钱袋递了过去。
  那乡绅竟也不看,只把钱交给了下人,像是充分相信着剑圣之信誉,悄悄上前一步,凑近了九千胜几分,他的脸上依旧堆着笑,伸出的手像是想够九千胜的衣袖又因为他的声望名头不敢造次。
  “赈灾之事,非一日之功,想来剑圣大人一路奔波,也没有找好住处,不如就住到我府上如何?”
  九千胜以眼角余光看了一眼自方才便老神在在抽着烟的凛雪鸦一眼,微微颔首,应了下来。
  那乡绅果然殷勤,非但大厅里已经备好了酒菜,就连给他们住的屋子也是这府里的主卧,而这家的主人,一位姓张的乡绅,则领着妻子去了客房。
  打量了一会屋子里的陈设,凛雪鸦啧啧出声:“你剑圣的名头还真是响亮啊。”
  九千胜摇着扇子的手稍一停顿,接着又以稳定的节奏摇了起来,他状若随意地问道:“你真觉得他们今日的行为是因为我夺了那个‘剑圣’之名?”
  他问得随意,凛雪鸦答得也随意:“你是外来之人,想来是不知道‘剑圣’之名在东离的价值。何况,你这哪里有灾难便去哪里救灾的行为,在很多人眼中,却是将你神话了呢。”
  顿了顿,他的语气更加随意,他道:“说起来,你做这么多……难道不是为了求名?”问着这话的时候,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就好像他这不过是在开一个明知故问的玩笑。
  九千胜脸上的笑容没有因为他这诛心一问而变上半分,他的指尖却好似被凛雪鸦的笑容所引,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抚上了凛雪鸦的唇畔,而凛雪鸦的目光就这么好整以暇的望着他,既不见吃惊,也不见别的什么东西。而他的手却已抓住了九千胜的手腕,轻轻一拉,便在那腕上落下了一吻。
  这并非是他们之间最亲密的行为,更亲密,更不分你我的事他们早已做过。
  那是一次醉酒。
  那天的月色很好,那天九千胜的心情也很好。他刚刚帮着一个村子的人解决了交通的问题。
  那个村子四面环山,只一条路通向山外,因着连日大雨,山体滑坡把通道给堵住了,这一堵,便生生断了村子里的收入来源。
  眼看着囤积的米粮就要因为这连日的阴雨天沤出霉味,九千胜只一刀便为他们开了山,通了路。
  那是一个难得停了雨的夜晚,又因为正好是十五,圆月如同玉盘挂在半空。
  九千胜挥刀的时候,他的背后便是那一轮圆月,月色映照在他的一双珊瑚耳上,剔透如翡。一袭白衣与月光一起,衬托出他的凌然高洁,如神祗,又似谪仙。只那一双狐狸眼,一眼荡魂,叫人胸口忍不住一窒,然后生出一种想要顶礼膜拜,又想要将他毁灭殆尽的情绪。
  凛雪鸦一直都知道九千胜长得很美,可他从未有一刻觉得,这美竟是如此的惊心动魄。
  刀神的风范,实在叫人心折。
  那一刻,凛雪鸦觉得胸口乃至下腹,皆有火在烧。
  偏偏那之后,九千胜却邀他喝酒。
  凛雪鸦的眼神暗了暗,他道:“如此高兴,那岂不是要不醉不归?”
  当时的九千胜很开心,也正因为这份开心叫他没有发现凛雪鸦眸中的暗色,又或者他发现了,却早已对于这份深藏的心机习以为常。
  只是,这一晚,那暗潮生出了些许的不同。
  这一晚,凉风自窗框的缝隙中吹入,荡起了满室酒香。
  地板上是一坛坛喝空的酒,床榻上,是两个醉酒的人,烛光下,投出了一双重叠的影。
  九千胜身上的白衣早已散落,他的双手搂着凛雪鸦的脖子,迷蒙的双眼氤氲着水汽,如同一泓清泉,让人沉溺其中,再无法抽身而退。
  凛雪鸦也并未打算就这么轻易退去。
  两人的身体依旧紧紧地契合在一起。略一用力,他便能听到九千胜压抑而又断续的声音。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就好像他未曾沉醉。
  一如凛雪鸦的满目清明。分不清他究竟有没有动过情。
  心口相贴,心跳同频,却偏偏像是隔着一层纱。
  似真非真。
  隔着纱的人,分明能够轻易的看到对面,却偏偏都是视而不见。
  凛雪鸦俯下/身,落在唇上的吻却因为九千胜不经意的偏头落在了唇角之上。
  一如此刻,九千胜抚上的位置。
  被那落在腕上的一吻所惊醒,九千胜飞快地缩回了手。
  在他缩手之前,凛雪鸦便先一步松开了他的手。
  然后一个抽烟,一个摇扇,心照不宣的把方才的旖旎揭了过去。
  “不管你信不信,名声于我并无多大意义。”很难得的,九千胜居然一本正经回答了他的玩笑,若是往常,他定会玩笑回去。
  “那若是有一天你突然身败名裂了呢?”说完这话的时候,凛雪鸦长长的吹出了一口烟。
  烟雾缭绕在红烛旁边,跳动的火光模糊了二人神色,如同隔了一层纱。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停顿了半晌,九千胜轻笑道。
  凛雪鸦淡淡道:“你很自信。”
  九千胜深深地看着他:“你也一样。”
  凛雪鸦忽的站起身,吟道:“鸦鸟足下的狐狸啊,究竟最后是鸟啄死了狐还是狐吞下了鸟呢?”
  他没在问,九千胜也没有答。
  然后一夜无话,各自睡下。
  深夜的风,卷带着丝丝凉意,如同蛇信吞吐,床架上的轻纱被风撩开,紧接着,一把极快的匕首对着九千胜狠狠地刺下……  
  
(未完待续
依旧ooc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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