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竞】美梦成真(一发完)

二十识君面,乍似希夷生。——何吾驺《寄寿陈愈草》

世间最幸运的事是什么?是情之方起,便得两相情愿,然后一生一世,无磋无磨。

在苍越孤鸣尚且天真的时候,他曾向往过这样幸运的事有一天将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他会遇到一个善良又美丽的女子,他们会相敬相爱的度过一生。可直到二十年来一直以为的一切被颠覆,直到方学会恨便已恨入骨髓,他才发现,原来他永远也不可能娶得一个善良又美丽的女子为妻,因为他的眼里心里早已住进了一个人。

恨之始,方知爱。

那天晚上,苍越孤鸣抱着必死的决心找上了竞日孤鸣,也是那一晚,他第一次见到竞日孤鸣面具下的脸。

二十识君面,乍似希夷生。

那并不是一张无情狠绝的脸。当竞日孤鸣将王位跟功力一起放弃的时候,他脸上一瞬间的轻松让苍越孤鸣生了恍惚。如果祖王叔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这样的“如果”在心底生了根,这张脸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自此夜夜梦回,如困泥沼,再难挣脱。

苗王苍越孤鸣病了,病得无声无息,病得莫名其妙。他只是一天比一天睡得长,一天比一天的难醒过来,等到他自己觉察到不对的时候,一日内已有近半的时间是在梦中度过。

彼时正值修儒身在苗疆,叉猡匆匆将人请了过来。把过脉,问过诊,修儒说苗王身上之前的伤已经全好了,此时身体健康,没有任何问题。

“那王为什么会越睡越长?”叉猡问他。

修儒挠了挠头,犹犹豫豫地问道:“敢问苗王,你在梦里梦见了什么?”

苍越孤鸣眉目微敛:“没什么特别的,不过一些旧人旧事罢了。”

“这……十分抱歉,是修儒学艺不精,苗王的嗜睡之症,我也不知道是怎样一回事。”

恰在此时,有侍卫匆匆来报,说是宫门外来了个怪人,怪人说他能治苗王的病症。

苍越孤鸣与叉猡对视了一眼,叉猡摇了摇头。

苍越孤鸣对着侍卫说道:“将人请进来吧。”

说是怪人,来人长得却并不奇怪,他长得很好看,一头金色的头发,配着一张精致面容,举手投足自有风情。他的身后跟着一只身着奇装异服的兔子,兔子推着一辆放了许多奇特物件的车子,那车上也不知放了什么奇物,竟能自己唱出歌来。

这是一位陌生又神秘的人物。

端坐在王座上,苍越孤鸣问道:“来者何人。”

来人答得从容,微微勾起的嘴角,仿佛带着不容拒绝的魔力,让人心生好感:“不过一个来自异域的调香师罢了。”

苍越孤鸣凝神沉声:“调香师先生,是谁告诉你,孤王病了?”

调香师歪了歪头:“那么尊敬的苗王,您,病了吗?”

叉猡已带着侍卫,将他包围在了王殿的中间。对于这些,神秘的调香师不为所动,只是看着苍越孤鸣,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半晌,苍越孤鸣点了点头。

优雅地行了一个西洋礼,调香师说道:“我可以治好您的病,不过作为交换,您得赠我一味香。”

“什么香?”

“等您自梦中醒来的时候,您就知道了。”

调香师的话音一落,苍越孤鸣便在王座上闭上了眼睛,那之后大殿内的嘈杂惊呼,都被屏蔽在了梦境的外边,朦朦胧胧,再不真切。

“小苍狼,你终于醒了。”

苍越孤鸣睁开了眼睛,眼前是熟悉的床顶,微微侧头,入目是一张关心满溢的脸。床幔的流苏勾在他的额饰上,他却一无所觉,只用一双能将人融化的眼,专注而又深情地看着他。

这是他的祖王叔,却又不是他的祖王叔。

这是自那个“如果”开始的梦。

在这场绵延了多日的梦里,老苗王寿终正寝,他的祖父登基成了新的苗王。撼天阙也没有改名,在王位跟希妲之间他最终选择了后者,新王一登基,他便带着希妲还有夙一同退隐到了那个到处都是萤火虫的山谷。他的父王当上了太子,娶了一位与他真心相爱的太子妃。

而祖王叔还是祖王叔。熹妃娘娘没有死,未曾背负仇恨的祖王叔,是在所有人的宠爱下长大的。

这样长大的祖王叔有些张扬,还有些疏懒,有时甚至还会玩笑式的撒娇讨好。他从文习武却不求精进,最爱的弈棋倒是不曾落下,因着不必算计谨慎,棋路也是大开大阖,得势便不饶人,那突进偏又顾全全局的棋路,作为对手,总是憋屈又狼狈的,而他偏又以对手的狼狈为乐。是以时间一长,比不过他的他不屑欺负,能做敌手的偏又不愿与他弈棋。

然后,这位已是苗疆最高辈分的少年便一状告到了如今已是苗王的颢穹孤鸣那里。

苗王大手一挥,金碑开局网罗天下棋士,王叔爱下棋,那便让他一次下个够。

默苍离化身的神弈子还是出现了,只可惜,这样的一位富贵祖宗,横看竖看都不是能担天下的料。

这一切,作为背景在梦中被飞快的略过,那越来越长的梦境中,让人忘记时间流逝,流连忘返的,是自他出生以来,那重新来过的一点一滴。

他还是被父王送到了祖王叔身边教养,原因当然不是什么防范戒备。作为一对完美夫妻关系中多出来的意外品,为了不让意外品成为打扰,心机的父王直接把他扔给了他认为的“应当准备准备学做父亲,过两年找个喜欢的姑娘成婚”的祖王叔。

然后,他便成了祖王叔唯一一个分明是臭棋篓子却不被嫌弃的对手。

爱躲懒的祖王叔,在孙辈面前却端起了长辈的架子。但凡被侄孙用那双扑闪扑闪的蓝眼睛望着,他的后背一定会挺得笔直,书一定是读的字正腔圆,马步也必须是标准到没有一丝偏差的。

可等侄孙一不注意,他又瘫回了他那横躺都绰绰有余的金座椅。

当然,时间长了,他这么点本性是藏不住也懒得藏的。

时间就这么在祖孙二人心照不宣的体谅照顾,在欢笑声还有苗王对竞日孤鸣的年复一年的催婚中悄悄溜走。

白驹过隙,梦中的苍越孤鸣已经十八岁了。

昨夜正是他的成人礼,被一通好灌之后,他大概是醉得狠了,又是发热又是头疼的,祖王叔照顾了他一夜。

今早的梦,就断在了这里。

如今,许是那位神秘的调香师做了什么,在短短两个时辰的清醒之后,他又回到了梦里。

他清楚的知道这里是梦,却控制不了梦里的自己对梦中那位祖王叔眼底的青黑生出满满的心疼。

“祖王叔,我没事,倒是你为了照顾我一整晚没睡。”苍越孤鸣自然地伸手为他拨去了额饰上的流苏。

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竞日孤鸣责怪道:“真是一点数都没有,别人灌你你就老实地坐在那里给人灌,小王想方设法给你挡你倒好,连带我的那份也一块喝了。傻苍狼啊,你这样天真叫小王怎样放得下心?”

弹过自己额头的指尖微凉,苍越孤鸣鬼使神差地将这凉了一夜的手指握进了手掌心。

“有祖王叔在,苍狼又何惧天真?”不知为何,苍狼觉得这次的梦与往常似乎有所不同。同样知道是梦,竞日孤鸣的话听到耳朵里却让人觉得格外的真实,就好像,他是真的在经历这些一般。

可这样的话,从心起,若是真实,却未必能从口出。

竞日孤鸣的眼眸中闪过了一瞬间的复杂,可惜将目光转向两人交握双手的苍越孤鸣没有看到。从那宏大的背景信息涌入脑海的时刻开始,竞日孤鸣就猜到这是苍越孤鸣的梦了。

他们家小苍狼果然善良,对他这样一个谋朝篡位的叛逆,在梦中竟也给予了这样的优待。母妃没死,没人篡位,这样的过往啊,就连做梦他也不敢想,也只有苍狼,只会是苍狼了,希望所有人都好,希望每个人都幸福。

安静地看着他,竞日孤鸣微微勾起了嘴角。虽然不知道那位奇怪的路人对自己做了什么让自己入了苍狼的梦,但这样的美梦,作为亏欠的一方,他又如何忍心去打破呢?

——小苍狼啊,无论你梦中想要祖王叔做什么,祖王叔都一定配合。

“嗯,只要小王在世上一天,小王就护着我家小苍狼一天。”

这样回答着,竞日孤鸣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位梦里的“祖王叔”,有时直白的真是叫千雪都自叹弗如。原来在苍狼的希望里,他可以畅所欲言,不必将任何话藏在心里。

从苍狼双掌间抽出了一只手,在他略微茫然的目光中,竞日孤鸣的指尖轻轻描摹过苍狼的眉眼。这样毫无背负,眉眼舒展的苍狼,除了梦里他有多久没有看到了?

已经恢复了温热的指尖在脸上留连,另一个的温度顺着相触的皮肤顺着血液流入心脏,烫得苍越孤鸣心脏一缩。

悸动,太过真实。

轻喃从口中溢出:“祖王叔……”

昨夜的酒,仿佛又一次在血液中发酵,越发醇厚热烈,如同做足准备卷土重来的兵马,所向披靡,只一瞬,便将他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点燃了。

热血翻沸,眼神迷离。

竞日孤鸣吃了一惊,明知在梦里不会真的有什么危险,担心却快一步充斥脑海:“苍狼你怎么样了?”

紧紧攥住他另一只想抽出的手,苍越孤鸣张了张嘴,声音却被自己死死堵在喉咙里不肯发出。

他想说他一直记着他一直念着他,他想说那些恨那些过去他都不想管,他想说——祖王叔,我爱你。

可他不能,哪怕是在梦里。

他不能替死去的人去原谅。

他不是梦里的“苍狼”,他不能将一切当做不曾发生。

作为苗王,他更不能颠覆礼制人伦,跟自己的祖王叔在一起。

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痛苦,竞日孤鸣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承认自己心疼了,心疼被自己所害,让从来单纯善良的苍狼,哪怕到了梦里也不得安宁。那些在梦里也不能说出的话,他懂,但对于过往,他从不悔。

这口气如同空谷竹林中的穿堂风,轻而易举地破开了烈酒浇灌的兵甲,长驱直入,抵达心底。

在祖王叔面前,他从来都是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祖王叔,我……”

“在祖王叔面前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何况,这只是你的梦里,梦醒了,便什么也不作数了。

竞日孤鸣眼含鼓励地看着他。你看,我不过去你梦中的“祖王叔”罢了。想说的,该说的,不该说的,说过便罢,又有什么影响呢?

坐起了身,苍越孤鸣直直地望着他。

这样的目光,让竞日孤鸣不自觉地绷紧了后背。

苍越孤鸣忽然就有了勇气。会被他看得后背紧绷的人,只会是梦里那个端着架子的祖王叔。

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望,看准了嘴唇的位置,苍越孤鸣闭上了眼睛,然后用竞日孤鸣绝对能躲开甚至推开他的缓慢动作一点点向他靠近。

竞日孤鸣睁着眼,看着眼前越来越清晰的睫毛,不动,不语。

柔软的唇,贴在了自己的唇上,炙热的气息落在了鼻尖。竞日孤鸣很快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抬起那只自由的手,慢慢地捋过他背后的头发。

如果,这是苍狼梦中想要,他可以给。

反正,不过是一场也许醒了便会忘记梦罢了。

发间穿梭的手给了苍越孤鸣无尽的鼓励,庆幸与失望几乎要将他割裂成两个个体。

幸亏这只是梦,梦里怎样恣意妄为都无人可知。梦里,祖王叔会按照自己的心思给自己回应。

为何这只是梦,这份爱永远不能宣之于口,甚至连那位被爱着被恨着的人,都不能告诉。

青涩而又炽热的吻,留下一个个或轻或重的吻痕,一路往下蔓延。

衣物在减少,皮肤的温度却在升高。

“爱”之一字依旧没有宣之于口。两个人都在一遍遍叫着对方的称谓。

“祖王叔……”

“苍狼……”

是是非非,真真假假一同淹没在被浪之中。

等到云雨渐歇,红浪渐止,两个人的眼中都只剩下彼此。

淡淡的香气在屋中飘荡了一阵然后消失不见。

光彩明艳的梦境色彩依旧鲜明,那感觉却像古画忽然失去了承载的灵魂。

梦,突然就很像梦了。

苍越孤鸣没由来感到一阵心慌。

竞日孤鸣安抚地摸了摸他的鬓发:“乖苍狼,祖王叔在这里。”

对于梦终将醒,痕迹终将消失无踪,竞日孤鸣早已做好准备。

既然是美梦,哪怕到了告别的那一刻,他也不希望有慌乱担忧之类的负面情绪蔓延。

轻声哄着,安抚着,竞日孤鸣将苍狼拥进了怀里,耳朵贴着心脏。

竞日孤鸣的胸膛是滚烫的,上面还有一个个方才留下的痕迹,看着这些痕迹,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苍越孤鸣忽然便安心了。

一滴泪,焯烫了竞日孤鸣的心口。

微微僵了一下,他轻轻拍着苍狼的后背,如同他儿时一样,诱哄道:“乖苍狼,睡吧。”睡醒了,便把梦里的一切忘了吧,然后继续好好的恨他,好好的当他的苗王。

“祖王叔……”

最后一声呢喃与怀抱中的温度一同消失。竞日孤鸣睁开眼的时候,那位莫名来处的路人正嘴角噙笑,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在下替你们编织的梦,美么?”

竞日孤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闭上了眼,想问的话便也不再问了。

不过是梦罢了,他不需要去分辨那是苍狼还是苍狼梦中的苍狼,也不用去管这场梦,梦中另一个主角会不会记得一切。

“你没有什么要问眩者的吗?”

“单夸不过一个采参客罢了,哪里值得先生这样的人物纡尊降贵下榻这山野茅屋?”这意思就是好走不送了。

听到他被赶,在他身后的兔子毫不客气地嘲笑了一声。

调香师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收敛了笑意,对他认认真真行了个礼:“我得向你道个歉。”

可直到竞日孤鸣以累了为由请他离开,他也没有说出歉意何来。

竞日孤鸣猜想事情应该是发生在苍狼那边。过了几日连搬家带打听消息也没探听出个所以然,他也便渐渐放下了心。

苍狼的苗王当得很好,他这平头百姓做的也不错,从那天开始,他也很少梦到苍狼了,哪怕梦到,也不过是些曾经多零星琐事。那样真实的梦,他再没遇到过。从今往后,再无交集,天涯海角,各自安好。

苗王的病来的莫名,好的莫名。

自那日梦中醒来,苍越孤鸣便知道自己的病已经好了。分明还未到第二天,还未到睡而不醒的时候,他却知道自己已经好了。他再不会梦见那样真实的祖王叔,也再不会沉浸在梦中,难以醒来。

那些复杂深刻的情感都被埋进了梦里,苍越孤鸣还是那个威严又谦和的苗王。

他问那位调香师:“你需要孤王赠你什么香?”

调香师轻轻一笑:“眩者已经拿到了。”那之后他便告辞离开了。

到了最后,依旧没有人知道神秘调香师口中的香名叫——

美梦成真。

——end——

@冉二 你要的苍竞,不虐也不甜(◍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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